行行重行行

16.
虽不认同古菲亚游戏一般的态度，可阿德莱伊清楚自己的愤怒并不完全因为对方。
这些年，他一刻也不曾放下复兴王族的决心，然而眼见战场上一具具面目全非的尸体，耳闻俘虏死前震慑人心的宣誓，感受着逐渐冰冷的艾尔艾尔弗的身躯，他动摇了，甚至开始质疑，这就是自己所追求和希望的吗？
被夺走生命的既有忠于王族的战士，亦有无辜学员，而他该以何种立场面对多尔西亚子民之间的互相残杀？若复兴王族意味将祖国卷入战火，重现红色星期四的悲剧，他仍会坚定不移地走下去吗？
阿德莱伊顿住脚步，握拳砸向墙壁。
“有力气不妨用在徒手格斗中，比攻击无能反抗的对象更加趣味。”
阿德莱伊惊讶回头，“艾尔艾尔弗……”被送进病房是一周前的事情，三天前伊克斯才探望了刚刚苏醒的他。“现在的你怎么能够乱跑？”阿德莱伊急忙靠近，讶然之余，眼底还流露着克制的喜悦。
“省下无聊的对话，做我的对手。”艾尔艾尔弗伸腿笔直地踢向前。
后跳着躲开攻击，阿德莱伊惊诧万分，忧心忡忡道：“伤口会撕裂的！”
“不敢应战是怕被这样的我打败？”又一拳送来。
“随你怎么说！”阿德莱伊突然纹丝不动地站在了原地，胸口硬生生承受住重拳，打击的力道令他呼吸一窒；看来伊克斯没有说谎安慰自己，艾尔艾尔弗恢复得不错。
艾尔艾尔弗怔了怔，垂下臂膀，冷冷道：“胆小鬼。”
“我不能对受伤的人动用武力。”
“敌人，同伴，受伤的人也好，将死之人也好，挥来的拳头并无区别，是必须予以反击的。你总被多余的情感而左右，如果只有这种程度的觉悟，你的理想也不过是空谈。”
“就算被嘲笑胆小，被你认为我所抱有的是不切实际的幻想，我也不会还手。”阿德莱伊朝他伸出左臂，优雅得仿佛是要邀他共舞一曲，“趁军医发现前我送你回去。”
额头冒出细汗，艾尔艾尔弗轻轻喘息着，看了看阿德莱伊缠绕在指尖的绷带，垂下视线，走过了他的身边，“不需要。”
阿德莱伊沉默地跟在艾尔艾尔弗身后，快接近医务室时终于开口道：“抱歉，没有来探望你。”
“所以说你总被多余的情感左右。”艾尔艾尔弗蓦地折返他面前，“作战目标的实现足以证明计划成功！”
艾尔艾尔弗能明白吗？当看着同伴被泥土掩埋的一瞬间，看着鲜血染红外衣，当触碰着肌肤下沉寂的脉搏时，那份无可奈何，无能为力，生命从手中流逝的绝望？进入病房前的一刻，阿德莱伊仍不愿放开艾尔艾尔弗的手，直到被军医赶了出去。他的样子并不比挣扎在生死线的人好许多，表情或许和此刻一样，难看极了。
整整一周，阿德莱伊几乎没能入睡，很想很想见艾尔艾尔弗，哪怕只听到声音。但面对质问他并不打算辩解，因为事实是他接过了同伴的子弹与信任，却使得对方陷入危机。这样的自己已经失去探望艾尔艾尔弗的资格。
“任何事都不存在‘万一’，结果最重要。阿德莱伊，你很好地完成了掩护任务。”
阿德莱伊猛地抬头，艾尔艾尔弗却已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。